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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典餐桌—和同性家庭采野菇(上)

2018-01-31 09:45 来源:Nongxun.net 作者:Nongxun

大自然在北国瑞典毫无保留的炫耀着入冬前最后的辉煌,秋风点燃了满山遍野,熊熊燃烧着金黄艳红、色调深浅不一的火焰。我“沙沙沙”踩着软绵绵的落叶松针,独自拿着一本野菇图鉴在树林低头穿梭,行进间徐徐的把芬多精吸入肺中,一阵又一阵的冷列清凉,让最混浊的灵魂也清澈了起来。

秋高气爽,趁著萧瑟凄清的风霜雪雨降临以前,瑞典人展开一场秋天的全民运动,大啖天地的精华,森林是个宝藏,是个冰箱,是个市场。人人都可享用大自然的恩赐,野莓、野菇、野菜、野果,只要能打包带走,全都可以自由采收,先抢先赢。

我这个毫无采集经验的“野菇处女”,独自漫步,看着幽暗森林里小精灵般冒出头的各种菇类蕈类,圆圆胖胖像童话插图,顿时头昏脑胀,既兴奋又困惑:“到底哪一些才能吃呢?”

我的采菇经验值是零,顶多就是在台中新社的观光香菇园采过几袋。

有的菇貌美如花,美艳不可方物,在几束透过树梢的阳光照射下,闪著诱人的光泽,我凭著清教徒般的生物本能自动跳过这些蛇蝎妖姬,专门求访纯真朴素的村“菇”。

但是我也不太确定大地色系的菇类就一定对我的消化系统比较友善。我面对的是“神农尝百草”般的考验。到底哪一个比较丢脸?贪吃毒死,还是贪生怕死呢?

神农氏死前的遗言是什么?我猜是“这玩意有毒!大家别吃呀!”

“不吃菇又不会死,何必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?”我心里琢磨,反复看着手上的野菇和图鉴,来回比对,验明正身。

越看越有鬼,突然心里发毛,一害怕起来,索性把这些难分敌我的野菇随手丢掉了。

看来我唯一能安心采集的地方只有超市而已。

一个中年瑞典大叔远远看了,朝我走过来,板起了脸:“你怎么把鸡油菌乱丢?这很好吃的。太浪费了!你不想吃就不应该采,留给别人采!”

我做贼心虚,眼睛望着地上几朵看似喇叭的鲜黄色蕈类,菌伞的边缘还呈不规则的波浪,不太敢直视他:“吃是很想吃,问题是我不确定那些到底能不能吃呀?怕吃了会中毒。”

他口气缓和了些,脸上写着“这我再了解也不过了”的表情。

他看到我又爱吃又怕死的孬样,哈哈大笑:“只要量不多,误吃毒菇顶多让你上吐下泻,吐完拉完就没事了…..”但随即又保守起来“不过,也不能完全保证没生命危险,因为有些毒素会累积在内脏里。”

结论还是一样不能乱吃!我心想:“这不是废话吗?”

太古洪荒,人人游猎采集为生,先人吃了某种动植物,不但没死,还口齿留香,就将经验传承给后人。如何找、哪时找、在哪找、如何煮、怎么吃、怎么保存等等,这些求生指南代代相传,点滴累积到今天,就是代表一方水土的饮食文化。

 而我习以为常的台湾饮食文化里,可没有包括分辨瑞典的野菇能不能吃呀。

 他无奈的看着我这张东方脸孔,摆明了就是一张野菇白纸,叹了一口气:“那我教你,反正我也要教我儿子,你跟我们一起采吧。”然后自我介绍他是H。

 H指了指跟在他身后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孩B,在父亲万般鼓励下,B缓缓走来腼腆的和我握手,一言不发,该上高中的身形,却带着一股刚进国小般的稚气,躯壳里的灵魂软软的,怯怯的,憨憨的从瞳孔探出头来。

 一看就知道B心智发展迟缓,安安静静,他和世间的粗暴没有关联,也无力抵抗,H的一举一动都感觉得出来,他想好好守护儿子柔软的灵魂。

 我心想:“应该是领养的吧。”对H的信赖指数顿时提高不少,心胸宽大到愿意领养非我族裔的喜憨儿的男人,通常不会作奸犯科。

 于是我立刻把H当成可互动的活图鉴,遍地茫茫菇海里的明灯。

 三人四处寻觅,H目光如炬,常常像雷达一样可以侦测到我有眼无珠而错过的野菇,连B也仿佛戴了一副特制的寻菇X光眼镜,常常在刚我走过的路径上,照出一丛一丛我看走眼的野菇,可食用的菇多半有保护色,藏在树根草丛后面。

 我手中拿着几种H传授的活样本,一找到疑似可吃的菇类,就唤H来鉴定。

 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,忍不住指著依偎著粗大树根的一朵鲜艳小红伞问H:“这是超级马利电玩里面的那一种吃了就会长大的菇吗?”

 “超级马利?”

 “嗯…..我也不知道在瑞典有没有这种日本电玩….我小时候在亚洲挺流行的。”

 “我以前在亚洲工作过好几年,但我不太清楚,那个时候总是从凌晨忙到半夜。这种菇呢,叫做毒蝇伞,吃了会让人产生幻觉,从我们老祖宗维京人的时代开始就被当成迷幻药。”

 “太酷了,你们这里嗑药还真方便,采野菇竟然可以取代上夜店,超级HIGH!”艳红色的毒蝇伞,肉敦敦的,伞帽缀着白色小圆点,可爱的像山中精灵的小板凳。

 H听了嗑药两个字,脸色一变:“相信我,嗑药绝对不方便的。”他突然很刻意改变话题,问我:“你来瑞典玩吗?还是在哪长住?”

 我说:“只是来找朋友玩几天,后天就要去柏林。”

 感觉上H心里来回盘算,琢磨了一下,才带着我和儿子B九弯十八拐到了森林深处,少有人迹,别有洞天,三个人笑意盈盈,弯腰收获遍地的鲜美,柔柔的把这些娇贵湿冷的小精灵捧起,轻轻的放在篮子里,庆祝野菇大丰收。

 北欧人总是高头大马,和和气气,H的行止言谈却没有多余的动作,他和一丛野菇中间,只有最短的直线距离,好像事前计算过一样,让人感觉俐落又精练。

 H边走边帮我和儿子上课,倾囊相授:“采野菇,说穿了就是经验而已。你们知道郁金香长什么样子吧?”

 “知道。”

 “你们知道玫瑰长什么样子吧?”

 “知道。”

 “举个例,如果你们记得玫瑰长什么样,花萼向上的某些玫瑰品种很好吃,那同时就要记得有一种特别的玫瑰,花萼向下,有毒。这种例外万万马虎不得,只要牢记这些例外,就永远忘不了如何分辨毒菇啦。”

 H面有得色:“很多人完全不采野菇,因为他们不确定到底安不安全,可惜啰。有些人固定只采某些野菇,专攻连瞎子也绝对不会搞错的那一两种。而我,会分辨好坏,所以种类广泛,很有口福。”他大篮子里的野菇种类的确异常丰富。

 我有点好奇这位采菇高手到底做那一行?他不只几乎认得所有野菇种类,连季节风土也头头是道。H回答:“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呀。”

 但我觉得不只。他一说到食物就兴高采烈,满脸欢愉,滔滔不绝,我问他如何料理野菇,他热心分享了无数种食谱,简直手舞足蹈了。

 哪种野菇晒干可以经年保存,滋味甚至更好。

 哪种菇需要水煮,先将毒素溶于水,再用叉子串著,围炉火烤,其乐无穷。

 哪种菇直接用细毛刷子轻轻扫掉泥土,和奶油和盐炒一下,人间美味,万万不可沾水,一洗则万事休矣。

 哪种菇口感肥润滑顺,比肉还鲜美,产地当令才能一饱口福。
食物背后总是充满了故事,H话完全停不下来,看他如此热爱野菇和烹饪,怪不得他刚刚对我随手丢掉野菇那么生气了。
后来才知道,采菇人绝对不透漏自己的采菇点。想来他看我是来去匆匆的外国人,人不生地不熟,对他的风水宝地不构成威胁,才愿意带我一起去。

 在采野菇的圈子里,直接问采菇好手到底哪里才能采得满筐满篓而归,好像随便开口要陌生人帮你付账一样忝不知耻。

 每个采菇人心中都有几个特别的地方,比秘密基地还机密,比个人账户还私人,比神坛还神圣。

 总要抢在别人捷足先登之前,才能在那个地方采得心满意足。毕竟钱借出去还能讨债,一透漏了采菇宝地给外人,野菇被采光就等明年啰。内行的采菇人摘野菇总是像照料婴儿一样轻轻柔柔,小心不伤害地下的菌根结构,才能每年生生不息。

我们兴高采烈把篮子装满后,H说:“我的渡假小屋就在附近。我下厨,欢迎你去我家吃野菇。”

 我心下有点犹豫,就算共同摘了一个小时的野菇,随便去陌生男人家里好像不太好?

 H没看出我心里的顾忌,自顾自打手机叫人把车开来。当我一同和父子俩走回林道,一个中年亚洲男人坐在一台银灰色VOLVO的驾驶座里,低头翻著一本书。

 M是马来西亚华人,讲得一口还算通顺的中文,但和所有出身东南亚华侨的高知识分子一样,英文已是他的主要语言。

 B走上前叫了一声“爸”,把野菇拿去献宝。我之前听他喊H“爹地”。

 H毕竟是瑞典人,个子比M高出了不只一个头,两人搂着腰搭著肩向我走来,H很自然地亲了亲M的头发。这种随意的啄吻,竟然比法式舌吻还让我心头一震。

面对我生命中认识的第一对同性恋家庭,难免稍稍吃惊,但努力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。暗暗宽了心,上车和他们一同回家,敞开肚皮准备享用一顿野菇大餐。

 这是M的第二段婚姻,B是M和癌症去世的妻子的儿子。

 H身为M的法定配偶,签字收养了B,把B视为己出,常带着儿子去自己小时候的采菇点,体会童年的趣味,H说:“渡假小屋是我祖父亲手建的,我以后打算留给B,所以常带他来采野菇,在附近湖里游泳。”

 这个三口之家,是挑战国籍、种族、性别、健康的拼凑家庭,多样化结构的代表。对瑞典人来说,采菇点通常是从小和家人采野菇的地方。就算找到新地方,也只让家人知道。

 看H在小屋里的厨房身手矫健,穿梭炉边灶间行云流水,用最少的时间做最多的动作,一拿起锅铲就精神奕奕,专业架式十足,光那切菜的本领一看就知道有练过。

 我想去厨房帮忙一下,也被H客气的请出来,想来是大厨嫌我笨手笨脚。

我悄悄问M:“H是厨师吗?”

 M正耐心教儿子B用清洁的干布擦掉野菇根部微量的青苔,头也不抬的说:“没错,而且还是最优秀的那种。”

 原来H在乡下过完“野菇达人特训班”的童年,十三岁就去斯德哥尔摩念厨艺学校,十五岁入行,年纪轻轻就当上行政主厨,转战不同国家的五星级饭店,终于为了M在马来西亚落了脚。

专业厨师生活在一个阶级严明、男性主导、节奏紧凑迫人的疯狂世界,追求美食殿堂的缪思,厨师必须奉上生命去取悦,而凡人的精力却永远太少。

 要在长期高压的顶级餐厅熬下来,黑咖啡远远不够。

 H好胜心强,为了提振精神、排解压力,小看了专业厨房里比利刀烈火更可怕更普遍的巨大威胁。

像很多前辈大厨一样,H开始嗑药,越陷越深。人多么脆弱呀,脆弱到有时候喜欢急速下坠的快感。

 旁人看H是事业有成的大厨,一顶白色厨师高帽多么光洁,统领手下数十人,叱咤风云,但夜深人静时,空无一人的厨房一尘不染,他已成了毒品魔爪下的囚徒。(阅读下篇请点选这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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